2.
「岳仔,你現在還細漢,有些東西跟你講你馬係聽攏無,雖然這樣,我馬係欲跟你講,千千萬萬別碰賭。」
「阿爸,你在講什麼?」
「不要賭博啦。」
「賭博?那是什麼東西,可以吃嗎?」
「你喔!歸日就想著吃吃吃,有一天早晚乎人吃。」
「……」
就在阿爸和我用國、台語交雜雞同鴨講時,新買的彩色電視又傳來了戲劇性的發展。
「一度領先五分的紅隊,派上中繼投手上來之後,白隊打者連串的攻勢,形成了滿壘的危機……」
阿爸哀嘆了幾聲,然後夾了幾口飯入口。
那次,他沒有再砸電視,因為他知道,這麼做不值得。
自從阿爸過世之後,我很少在電視上看棒球,有的話也是和隊友一起,已經鮮少在家裡獨自看著棒球了。少了阿爸他的叫罵,棒球就沒那麼有趣了。雖然他總是抱怨著假球太多,但他對於棒球的熱情可是一點都沒有少過,從他讓我從小打棒球這件事就能看出來。
職棒沉寂了好幾年,也是因為前幾年爆發的簽賭案。
只是,那又與我何干呢,我現在既不是球員,更不是球迷,那些勝負根本與我無關。
我只管做好自己份內的工作就好。
我開始上職棒聯盟收集各球員的成績,不論是投球、打擊、盜壘或是失誤。沒有分析還沒有發現,一分析之後很明顯地察覺到有幾名球員持續在打假球,像是打擊近況的黃隊林選手,約莫每三場比賽就會出現五次失誤,但他搶眼的打擊不但替他掙得了先發的位置,也替他掩飾了打假球的動機。
黃隊最近不是連勝就是連敗,看起來整隊都淪陷了。真不禁讓人感慨,前幾年淪陷的也是黃隊,如今他們打著絕地反攻的口號,而暗地裡又還在打假球,是否太對不起那些球迷了?
現今職棒有六隊,近況火熱的紅隊,最近拉出了一波十二連勝。說跟賭盤沒有關係,恐怕是騙人的吧……
從阿爸開始看棒球那個時代,他就一直是紅隊的死忠球迷,例行賽總是很神,但一到季後賽就很弱,總是以連敗之姿出局。阿爸那次把電視砸壞,就是總冠軍賽。前三戰都很勇猛,漂亮地奪下了三連勝,迅速地等待聽牌,後來的連四場,像是中了什麼魔咒一樣,總是在第九局遭到逆轉,這些比賽都有一個共通點,那就是紅隊的先發投手都投了八局左右無失分或失一分,最後換上救援投手,總是砸鍋。最後一場,比數一比零,眼看勝利就要進入口袋,紅隊卻在一人出局後,派上了連續三場砸鍋的後援投手,外籍投手威拉,結果一上場,連續三個保送,投手教練上前關心,再投手,被黃隊的林選手賣力地轟出一支再見全壘打。紅隊很悲情的結束了這個冠軍系列賽,而我家的黑白電視也走上了生命的終點。
不出所料,威拉在球季結束後的一個月遭到約談,只是交保之後,隨即偷渡離台,也成了首位無法緝拿的假球選手。也是首位外籍選手。
從那之後,阿爸連作夢都在幹譙,幹他媽的死威拉,等十年的總冠軍乎你一個鼻屎阿斗仔砸啦!
躺在床舖上,看著從小到大收集的簡報。悄悄發現,我跟阿爸支持的隊伍一直都不太一樣,我一路都是支持著橘隊,他們從未傳出染賭的事情,雖然阿爸總是在我面前幹譙這幹譙那,但只要沒有見到,我攏不相信。
其實我也是很愛看棒球的吧?我也算是個球迷的吧?
那麼,此刻的我究竟在做什麼呢?為什麼,曾經為著那顆白球澎湃的一顆心,到現在竟演變成了妄想控制投手手上球種的歧異心態了?
我一直在思考著阿龐這個人。
雖然他做的事總是不入流,不被社會接受,可是他卻還是活得很精采。總是可以看到跟一些好友三五成群的出外吃喝玩樂,或許跟著他,生活可以更多彩多姿一點吧。只是,這麼出賣棒球,我真的開心得起來嗎?
阿龐曾說:「打棒球是一種興趣,可是興趣不能過活啊。」
打了這麼多年棒球,剛開始聽到這句話是強烈否定的。就像假如我今天是個美術系的學生,有人否定我成為一個藝術家是一樣的,打從心底根本不會有一處認同這樣的批評。
「你以為你多強啊,真正能打到職棒的那些人,都是天才。」阿龐總喜歡潑我冷水,但也因為如此,受他這樣激勵的我總能好過些。
「就是夠強。你這麼看不起我,那我就做給你看。」
「咧,你個小岳咧,說得那麼大聲,都不會臉紅啊?」
「怎樣,就做給你看啊!」
可是,後來經過了好幾次低潮,甚至在選秀名落孫山,我終於嘗到失敗的苦。
也漸漸認同他那句話,興趣是無法過生活的。
是不是,逐漸長大的我們,都開始遺忘了那份熱愛的初衷,漸漸偏離那條砝線,漸漸迷航在人生之中……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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