瘋爵 簡子涵

04.拉扯

　　回到報社，我掙脫掉我虛偽的面具，準備面對殘忍的現實。

　　我並不是個好人，以前不是，現在也不會是。

　　當我身為一個記者時，我就有我該做的事。許多人為了夢想而戰鬥，而我則是為了得到上司的認同而戰鬥。

　　現在的我，不能只是繼續追求真相，因為我的處境已經不容許我這麼做，我現在只有，編一大堆謊言，然後放上我和小笨的合照，就可以證明了我說的不是謊話。

　　大家最愛吃這套，包括邪惡的機車編輯。

　　「小武，你昨天上哪去採訪了啊？」機車編輯正在用咖啡機製作咖啡，但他煮的咖啡我不太敢喝，因為通常他都會加些奇奇怪怪的東西。

　　就像，報社裡頭有時會有蚊子、蒼蠅、蟑螂、螞蟻，他都把牠們活捉起來，裝進一個罐子，讓牠們自相殘殺，加水釀了幾天，再加入咖啡好好「享受」。

　　「最近最夯的新團，你絕對料想不到。」我說，果然不出我所料，那該死的咖啡果然到了我面前。

　　我反射性的推了開來，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會有這個反應，不過前陣子公司新來的打工生就中毒了，我一跟他說，他馬上就到廁所狂吐。有時候我真的不懂，人真的很奇怪，非得等別人說才吐得要死要活，若我不說，他豈不是得繼續中毒到他離職以後，這樣子浪費健保真的不是好事。

　　「哪個？最近很多啊，有男有女，總覺得最近演藝圈就是新人出頭天，你看前些陣子的韋禮安、嚴爵紅透半片天，老鳥都不知道把臉放哪了。」他這樣酸著。

　　「你覺得呢？」

　　「我想想，小武你呢，人品是不錯，不過就是太宅了點、說話婉轉了點、做事謹慎了點、服務上司貼心了點、幫助夥伴從不喊累……」他亂七八糟的說著，我白了他一眼，轉過頭繼續處理我的新聞稿。

　　我開始用我還算不錯的文筆撰寫這篇文章，但越寫我越沒有心思，我抓頭，我甚至想學網友改編《唸你》的影片那個揍螢幕的外國人一樣，恨不得把這些虛偽的東西砸壞。

　　我沒寫了幾行，就存檔，因為我害怕下一秒鐘，我把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給刪掉。

　　我答應他們的事，我卻沒有辦法做到。這跟當初追求真相的我，到底差在哪？如果只是寫他們跟某某男星有曖昧，那麼，到底記者是不是正義的一方？

　　從小，因為家裡是開地方報社的，我就被逼著接觸報紙從撰寫到出刊的每一道程序。你問我，每天看著一樣的東西，為什麼你還喜歡它？

　　因為我喜歡的是寫文章，而不是去成為中間的生產線。如果我是做生產線的，就不必忍受著每天對機車編輯的恐怖咖啡閃閃躲躲的命運了。（該慶幸嗎？）

　　閉上眼，我開始想起小笨邊說著故事、邊哭的模樣，那陣子的辛酸肯定很難受吧？我並沒有多想太多，多虧這個突然浮出的畫面，我決定睜開眼，繼續撰寫著另外一份新聞稿。

　　寫了寫，我把他們的故事寫成一篇短篇報導，交給編輯，另外，將那份虛假的另一篇稿子，做成副檔，夾在裡頭。

　　「哇，小武，你今天的效率真好。」

　　「要不是因為我出公差，你又不知道要拿什麼理由留我，可以下班了嗎？」我身了個懶腰，看著沒有畫面的螢幕透著自己的臉，真的好討厭，好怨恨這種感覺。

　　「不要把我說得那麼邪惡嘛，好啦，你可以下班了，要不要來一杯？」他從冰箱拿出了一杯……超噁心綜合生物咖啡。

　　「不用了……」
　
　　「這裡面還有新品種喔，你真的不要？」他想要誘惑我，哪有那麼簡單。

　　「喔喔，那是什麼呢？」我蠻好奇的，除了那些隨地可見（那是工作室太髒）的小動物以外，還有什麼新品種。

　　「我昨天在網路上看到一種蟲叫做鐵線蟲啊，後來我就特地去找一隻蚱蜢，果然從牠體內引出了這種寄生蟲，牠真的好可愛喔，就像是鐵線一樣動著，每每看到就像是再拍靈異電影一樣，超酷的。」他繼續他噁心的演講：「接著，我就覺得牠噁心，恨不得馬上宰了牠，最後就把牠加了進來。」

　　牠到底跟你有什麼天大的仇恨啊……我突然有種「還好我不是有鐵線蟲這種寄生蟲的蚱蜢」的感覺，太倒楣了吧。

　　「噢、那算了，掰掰。」我敷衍了事，他也失望的跟我say goodbye。

□

　　我習慣一個人帶著小筆電到咖啡廳坐坐，並不是因為我是那種為了工作可以放棄空閒時間的工作狂，而是，我有特別的夢想。

　　從小，我放棄了鑽研課業的時間，盡情跟電腦說著我多會寫小說，也真的寫了好多好多，好不容易累積了好多讀者，後來卻變成跟網路的絕緣體，許多讀者也因為我的沒落而跑了。

　　對，跑了。

　　所以，我還是會利用空閒時間，少看些無聊的搞笑影片，偶爾花一、兩杯咖啡的錢坐在這裡，彌補那曾經多麼浩大的作家夢也好。

　　但是，我的功力果然沒有暢銷作家好，常常寫一寫就斷頭，許多文章都虎頭蛇尾，連載到最後，都要跟讀者說一句抱歉，因為我真的沒有更多稿子了。

　　很多讀者都說要等，但我還是殘忍的把檔案給刪了，因為我知道，創作並不是花時間、下功夫就會很好，而是要有那種情緒、情境，才有辦法找到那種感覺啊！

　　既然要冒著我寫的那份稿子可能不被錄用的風險，那麼，我寧願將這則故事改編成一篇小說，我不要，這些辛酸被我這樣埋著，我更想成為把這故事廣發出去的一個推手。

　　「先生，請問今天要喝什麼？」女服務生走過來，端著盤子以及菜單，我看著她，不發一語，陷入一片沉靜。

　　「先生……」

　　我看到了對面那群女孩，他們不就是……我回過神，再度將視線對準女服務生的瞳孔，冒著會被罵色狼的風險。

　　「小姐……你們這裡有明日報嘛？」我問，轉移視線，回到仍打著楔子的電腦螢幕上，我不知道該怎麼寫這個故事。

　　「有，我馬上拿給您！」她大概是被我嚇壞了，趕緊跑到了報架上，快速拿了今天的明日報，可是我真的很想跟她講：我沒有要看。

　　「謝謝。」但我還是勉強收下了，畢竟這也是她的一片心意嘛。我接著說：「其實，我有一件事想請妳幫忙。」

　　她有點錯愕，仰望著天空，又看看手中的盤子。

　　「妳明天上幾點的班？」這樣講，是不是真的會讓人誤會啊？算了，反正做記者的常常被誤會，這種經驗也不是一次、兩次可以說得清的。

　　「呃……你要幹嘛……」

　　「我是要跟妳說……」我示意要她靠近，幸好她沒有事先準備好什麼防狼棒就湊了過來。我說：「幫我跟你們老闆講，明天不要讓明日報放在這……我知道明日報的銷售量很好」

　　「我可以問一下為什麼嗎？」

　　「因為明天的新聞不好看，」我掏出了名片接著說：「我是明日報的記者，但我不希望破壞這店的生意，就這樣，看妳要不要照辦。」

　　「好……我盡力而為，那麼，你要喝些什麼呢？」她再度展開笑顏，我就說吧，即使是宅男也是可以很討喜的，只要不要太凶神惡煞就好。

　　「伯朗咖啡就好。」

　　「還要其他的嗎？」

　　「不了，辛苦妳了。」

　　我猜，她心裡大概在os：「要喝伯朗不會去便利商店買啊？特地跑來這邊用電腦、吹冷氣，多花一點錢就是為了這杯伯朗嗎？」對了，表情還要很無奈的那種，順便加個攤手動作。

　　可是沒辦法啊，我對咖啡又沒什麼概念。有時候，頂多就是走到便利商店裡拿了杯伯朗，付錢走人，點數就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往水溝裡丟……

　　可是，我是真的很怕，假如編輯選擇的是那篇虛偽的稿子，我的採訪……還能繼續下去嗎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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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篇其實跟原著落差蠻大，但是為了持著「小說」的概念
即使不獲得青睞，仍會以不同名發表創作。